世界上最完美的悲剧无外乎把美好变得破碎———鲁迅

【仏英】岁月长歌

        真遗憾呢,是你输了!
                ———《孩子气的战争》

        Chapter 3 分手不快乐(下)
        说真的,虽说弗朗西斯与亚瑟所处的都是不同的两个国度,但离得还是挺近的。从打开大门开始的那刻算起,坐火车或游轮的话撑死不超过一个半小时。
        很近吧?可毕竟是两个国度啊。
        即便是面对面打电话也是要付国际长途的啊。
        弗朗西斯跟亚瑟回乡下的农场,去马厩看看爱说大话的约翰逊,到牛栏跟不太爱叫的泰勒小姐道声安,往鸡窝向看什么都像藐视的查尔斯夫人敬个礼。不过猪圈他们没去,似乎是觉得眼皮总搭着的布朗先生在沉浸于甜蜜的午睡。
        弗朗西斯时隔几年后再次来到柯克兰家,他们极其自然地向他问好。亚瑟和弗朗西斯在电话里曾说,他对他的家人们都讲过自己与弗朗西斯的关系,甚至在他们有任何答复以前就已经说即便反对也不会分开的话了。
        他为亚瑟而感到担心,他自己倒是不会担心有家人不赞同这事的。他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家人的是波诺弗瓦姑妈,他的姑妈思想不是一般的前卫,在听见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表示理解并且祝福他们了。
        “我希望你们能够幸福。”,他的姑妈在门前与他拥抱,“性别是一个问题,但是我相信爱会给于你们共度困难分享喜乐的勇气。”他的姑妈说完这些话就和他道别,拉着行李箱赶航班了。
        亚瑟的家庭情况略有相似之处,但又有所不同。弗朗西斯听他轻描淡写的提到过,他远在加州的父母非常潇洒,对于这些事情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那态度表明了“你开心就好”。
        他的哥哥们也……好吧,反应略剧烈。
        只是当亚瑟表明自己的决心以后,也都安静下来,坐在沙发上双手重叠靠在鼻梁静坐。弗朗西斯听亚瑟说心里也为他打起了牛皮鼓,不过人就完好无损的在眼前,这说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个时候斯科特和帕特里克都特别想冲上来拉着他大吼一声,但就只是想想,事实上谁都没有动手。
        威廉率先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沉默。“亚瑟。”,他的声音明明和平常并没有不同,却让亚瑟惊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要那么害怕,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实话实说行了。”
        他们用眼神在亚瑟面前短暂的交流了片刻,弗朗西斯挑眉,亚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下去。
        “他们又沉默了好久,久到我都要坐不住了,还在想如果他们不同意的话我就直接买票去你那里住好了,我真的想过。”,亚瑟的神情由尴尬渐渐变得温柔,“但他们只是问我一句话:‘亚瑟,你和那小子在一起感到幸福吗?’”
        “我猜你当场就点头了。”弗朗西斯揶揄地插嘴接亚瑟的话,看亚瑟瞪眼他,就继续说下去。
        “你猜对了,别嘚瑟,这里也有我的容忍。”,亚瑟扫了眼他,“‘那就可以了。’,他们是这么说的,‘如果你受欺负的话不要像小时候一样自己哭鼻子……’我当时就在想我都这么大人了怎么可能会那么幼稚……”
        “之后他们说‘直接来找我们’对吧?”
        亚瑟瞥眼弗朗西斯,刚想问你怎么知道就被弗朗西斯截了话。“他们和我打电话警告过哥哥我。”,弗朗西斯笑得眉眼弯弯,“就为你,他们每个人都唠叨了一小时呢。”缓步走在路上,他们就走到熟悉的保险门前,上面挂着金色油漆描过的牌子,用花体字在上面显眼又优雅地镌刻着“柯克兰”这个姓氏。
        他退后一步,等亚瑟上前掏出钥匙推开门。没却在亚瑟转动钥匙之前打开了,他看向亚瑟,亚瑟挑了挑眉退让到一旁,门后露出他所熟悉的身影。
        “你好,好久不见。”,他点头,“我能进来吗?”说真的,弗朗西斯敢用四根指头对天发誓这只是客套,他半步都踩在台阶上了。
       “不,不可以。”,那人伸手阻止他进屋,并且把亚瑟拽进屋内,“你就站在那里好了。”顺手嘭的一声在弗朗西斯进门以前反手给带上了,那挂着的牌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是嘲笑他被拒之门外。
        “你们答应过我的!”,弗朗西斯可以听见屋内的争吵,“你们不能这样!”他所爱着的人正在大声说着质问的话,弗朗西斯捂着被撞红的额头想要不要从二楼的阳台翻过去。
        “是的,反悔了。这件事情真的需要好好商议而不是那么草率。”,他打赌这话一定是威廉说的,“你要知道……现在你该学着为自己负责了!”说话的人貌似向门口走来,他赶忙退后半步,拿住自己手里的一大束黄玫瑰。
        “我现在就开门叫他离开,回到他暂定的旅馆那里去!”噢,那你还是别开门了。弗朗西斯盯着面前脱皮的草地,在心里默默接上那人的话。
       “不能这样,帕特里克,更何况这么做一点不绅士。”,事实证明他猜错了,“而且弗朗来到这里也没有定旅馆。”他可以感觉到有人挡在门边,凭门缝中依稀看见的背影可以判断出那是亚瑟。
       话音落地,短暂的沉默,紧接着的是三声不大不小的惊呼。凭直觉,他认为那几个兄弟都要打人了。
        “好吧。”,这次他认为话音主人肯定是威廉,“快请他进来吧,让客人自己在外面久等的话……”他一看开门,就赶忙把手上的黄玫瑰送上……之后亚瑟跟他说,那个时候威廉的表情好玩极了,真可惜他没看见。
        “唔……那么波诺弗瓦住……”亚瑟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斯科特瞪回去,弗朗西斯不动声色地用自己并不算伟岸的身躯挡住斯科特的视线。
        “住我那里。”,斯科特狠狠地瞅了他一眼,“我去书房。”他刚动身却被亚瑟喝在原地。“不可以。”,亚瑟少有抛弃自家传统礼仪大声否定他的话,“不能去书房。”
        “那……我去?”他小心翼翼地举起手,却被亚瑟瞪回去。“我睡书房,你睡我那里。”,亚瑟坚决说,“就这样了,明天见。”他拉着弗朗西斯的手走到书房,半路回来让弗朗西斯提着他的行李去他的房间。
        弗朗西斯窝在亚瑟曾经躺过十几年的软床上,不得不说,亚瑟的房间非常干净与整齐,就连被罩也同样,看不见较大的褶皱。他仰头透过窗台欣赏月光与跟房顶等高的柏树顶。
        月光清澈如纯水,千万别期待他用“和某人的眸子般”的比喻,这没有为什么。树冠的剪影很漂亮,有种凌乱的美感,就像有人站在他面前,好吧,现在的确有人站在他面前。
        他起身,背贴墙壁坐起来,奇怪地打量突然跑到床边的亚瑟。亚瑟从书桌那里抽出把转椅,坐到他对面,直直地盯着他。
        他也同样看亚瑟,直到亚瑟觉得眼睛酸了开始揉眼睛。“对不起。”亚瑟的声音非常轻,险些他听不到。
        他继续等亚瑟说下去,可后者不打算开口了。
        他也从亚瑟愧疚的眼神中明白了,后者在为兄弟们失礼的行为道歉。他觉得自己是要说“对不起”的人,因为短短一下午足以让弗朗西斯明白亚瑟的心意,但他总觉得少了什么。
        尽管芝士脆烤吐司是很好吃,但这并不是它能成为主食的理由。他在威廉系上围裙之前就制止了后者,打着哈欠从烤箱里端出喷香的牛肉派,把还冒热气的茶壶全部放在餐厅长桌。
        在鸡啼两遍的时候太阳已经到房檐以上的苍穹了,阳光就像剧烈舞动的外焰,不足以受伤又点亮了整个世界。楼梯口和客厅陆陆续续的有些踩在木质地板上的脚步声,他回头,看见四个人不知所措地杵在厨房门口。
         按理说他应该非常善解人意的指指长桌,然后说句“这些都是新做的,快趁热吃了吧”。但不好意思,那个时候他其实很破坏气氛地笑了。
        柯克兰家的风真的很好,即便是进食也听不见一星半点的咀嚼声。他不禁觉得尴尬,因为对面四双带着探究的眼眸可是忽略不了的,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在弗朗西斯看来有多……热情。
        “今天是个好天气。”,威廉把餐具横放在空盘中间,“听听,枝头上的小鸟在说:‘不去外面玩就是一种变相浪费。’”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举着报纸喝咖啡的兄弟们,弗朗西斯对于柯克兰家的相处模式既好奇又觉得有趣。
        “你不去上班了?”亚瑟是第一个松口的,他瞥眼威廉,最后把探究的目光送到至弗朗西斯那里。
       “请一天假也不是不可以。”,威廉耸肩笑,“而且我觉得只是一天的工资而已,还是养得起你们的。”
        这是实话,他们都半大不小,也脱离需要受到监护人保护的年龄了。每个人虽然称不上养家但至少搬出去独立生活的经费都绰绰有余了,他们在某些特殊的方面挺统一的。
        正如威廉所说的,天空净白无云,温度不算温热,树还是模糊的绿,小鸟在枝头唱着欢快的歌。帕特里克兴致勃勃地背着他的褐色书包走在前面,斯科特停下来嘲笑后面已经力不从心的三个人,亚瑟不爽地回嘴,弗朗西斯一手接过他的包,威廉在最后笑意盈盈地欣赏他们的四人戏。
        “你有本事在前面吵闹就没本事拿你的包吗?!”
        他们纷闹地走到这次野餐的目的地——那是小丘,小丘顶上种着棵孤单的紫杉树,茂盛的树冠还在边缘挂着依稀的枯叶。帕特里克扔下包趴在草地上仰头大口地呼吸着,斯科特在他旁边嘲弄地笑着说他该锻炼了,亚瑟还是良心发现的把弗朗西斯拿的东西接手放置一旁。
        威廉没和他们一起闹腾,而是尽职尽责地铺好野餐布和各类食物。他蹲在原地想了想就干脆也把书包往身侧一放就地坐下来,反手从身后的零食堆里扒拉出罐可乐。
        “说起来我这次带了很多种可乐呢。”,弗朗西斯收回了揉亚瑟头发的那只手,“看着觉得新奇就一口气买回来了,刚好都带着,要不要尝尝啊?”他们同时安静下来,在那一刻,连微风吹来的风向都分辨的出,好在这并不长久,他们很快就开口了。
        “我比较喜欢喝茶……”
        “……我也是。”
        “还是威士忌符合我的口味。”
        弗朗西斯神色黯然,亚瑟抿嘴径自凭直觉拿起罐可乐。弗朗西斯看见包装后有些小混乱的大脑瞬间冷静,伸手想要夺过那罐可乐没能来得及,眼睁睁看亚瑟嘴里嘟囔着“我只是来尝尝新鲜”拉开拉环,白色的泡沫漫过边缘滴在他的手背表面。
        坏了,弗朗西斯心里震惊不小,不过他以最快的速度安慰自己不安的心情,早就听闻它不好的名声才买来想试试的……哥哥的小亚瑟,你当为饮食界做贡献吧!
        亚瑟喝了第一口后莫名其妙地平常了下余味,他的表情精彩的让弗朗西斯不忍心看下去。帕特里克默然地走到亚瑟身边,勉强忍住笑意问他味道如何。
        “这个么……”,亚瑟顿了顿,一本正经地说,“我说没有意义,要自己尝才有感觉。”说是说,他还是很诚实地运用自己写作多年而累积的文采把方才的滋味说的天花乱坠。得亏弗朗西斯听安东尼奥提起过,不然就真的相信亚瑟的话了。
        这个时候呆坐着的威廉转身举着可乐罐,对他们笑了笑。“不得不说,这个味道很……”,他故意用停顿提起没喝过人们的好奇心,“难忘,当然,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
        演技派,弗朗西斯看他翻到了有人像那面,奥斯卡没颁给你都有点亏得慌。
        这对弗朗西斯是没用,斯科特和帕特里克还不知道其中的内幕。他们没要亚瑟和威廉递的两瓶,反而拿出一模一样的可乐罐打开喝。
        “你们不会骗我的吧?”帕特里克在喝之前怀疑地出声问道,斯科特听见后高举的手停顿在半空。
        “喝你们的吧!”亚瑟跳起来把斯科特手上的可乐给他灌进去,威廉也笑吟吟地差点将可乐罐摁到帕特里克嘴里了。
        “你是想要害死我吗?!”帕特里克在夺过可乐罐以后佯怒拍到威廉的左臂,威廉脸色不着痕迹地变得难看随后还是笑开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反驳说,“是失手!”
        别的弗朗西斯可能不知道,可威廉的左臂活动比较僵硬却是不争的事实。当局者或许看不出来,但对他这种就算是细微至极的事情也会敏感的人来说只需要刹那便能凭直觉肯定。
        “有本事你就把喝进去的吐出来啊!”,亚瑟即便被斯科特追着跑也不放弃地还嘴,“全吐出来我就跟你的姓!”只有和家人相聚的时候,亚瑟才会像个孩子,弗朗西斯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感叹,总感觉更多可能是为了报复……
        当然,日后的弗朗西斯默默加了句“还有在喝酒的时候”。亚瑟的酒量非常不错,但酒品和酒量是成反比的,真令人堪忧。
        亚瑟和斯科特关系最不好,这倒是个不争的事实。弗朗西斯猜测这跟亚瑟的童年有关系,在小的时候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去问过,但斯科特的回答特别清奇。
        “我的弟弟只能我欺负。”,当时斯科特很嘚瑟地瞥了眼他,“这个理由怎么样?”
        在亚瑟即将要被抓住的时候,他冷不丁地插到斯科特面前说了句。“别浪费时间了。”,他的表情极其镇定,“还是快开始野餐吧。”
        斯科特原本伸出的拳头没收住,差点直直地砸到弗朗西斯脸上去,幸亏他反应很快,没能让这个悲剧成为现实。“哈?”,斯科特想了想还是收回手插到牛仔裤里,“给个理由。”
        “我说……”,他低头看了看腕表,“我下午要回家办事,这个理由怎么样?”
        “这么急?”,威廉看向他,“啊……那没时间给你办一场送别宴啊。”
        “走?”,帕特里克拿下嘴里叼的面包,“好吧不问理由,只是你昨天才刚来诶……”
        “没关系。”,他偏头扫了眼面色不善的亚瑟笑着说,“我已经得到最好的礼物。”但很快,想到刚才接的电话他就笑不出来了。
        亚瑟还是赶上他上车前的最后一秒,目送他拎着行李箱走上列车。他刚出站就被早就等在门口的基尔伯特和安东尼奥架上出租车车马不停蹄地往家奔,路上没有人多说一句话,安静的令人烦躁。
        还是到家,他们本来还不放心他,弗朗西斯勉强扯了扯嘴角让他们离开才不情不愿地走了。他用钥匙打开真正意义上除他外不会有人回来的房子,摸索到开灯按钮的手还是重重的任其垂下了。
        几天后,按照电话里说的那样,在家门口涂满红漆的邮箱里发现了房产证和通知书。他不想说话,掐断了座机的电话线拔掉了电话卡。所有称得上朋友的人在门外敲了好久的门甚至要叫警 察,他都没有打开它,只是蜷缩在墙角用手臂抱住膝盖,不吃不喝坐在地上很久。
        后来再睁眼看到的是白色天花板,身边有位女性,他有些模糊的觉得似乎是长着看起来很温暖发色头发和迷人眼眸的她在哭。他最是不见不得女孩子的眼泪,于是伸出想要擦拭她泪珠的手却被紧紧反握住。
        “我是弗朗丝的……朋友。”,她笑起来的模样非常美丽,“您是弗朗西斯对吧?她经常和我提起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个女人的眼眶很红,红到已经隐约发肿。
        “她……回不来了。因为一场……‘暴乱’,当然,也可以说因为我的原因……”,她磕磕绊绊地说着话,哭久了的缘故声音总是沙哑,“请不要太伤心,吃点东西吧,我现在去拿……”她匆匆离开房间,弗朗西斯醒来后张口想出声却只是喑哑地发出几个听不出音的声调。
        弗朗索瓦丝姑妈的事情他知道地比当事人还清楚,同时,姑妈的性取向也从没在他这唯一的亲人面前遮遮掩掩过。他的姑妈向来承受不了太大刺激,她当时面对的那个人也是,于是就吵吵起来,后来就动手了。
        那人的脑子有点问题,是个极度恐惧这方面的人。他的姑妈一向很敏感,尤其是在别人对她的评价中,毕竟据说她是在与弗朗西斯的相处后情绪才相对稳定下来的。没想到的是,那个人还有暴力倾向。
        没有被大规模的声张,毕竟这不是什么能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也正常。对外就统一口径说发生了场“暴乱”,反正也是在小地方,没人会多管前因后果的。
        那个女人走进来,手里拎着楼下面包店卖的三明治和蜂蜜牛奶。她把东西递给他,边看他狼吞虎咽地吃边说她对未来的计划。听到一半他就把牛奶放在小餐桌上,婉言向她要了自己的手机来。
       “给您。”,她把他作为曾经骄傲的索尼给他时不禁感慨时间,“啊……因为我到的时候看见电话卡晾在一边所以就插上了……”她应该是指的那个时候不知道缩在那里多少天的自己,真希望她看见的时候不会对他产生心理阴影。
        他们家只有两把钥匙,一把在弗朗西斯手上,另外那把原本在姑妈手上,不过大概在临终前给了面前的这个女人。说起来从刚才他看见她开始脑子里就一直有种声音在说“去见亚瑟吧哪怕听听声音也好”,此刻他回过神手机也贴上了他的耳朵,发出待接的颤音。
        颤音三声过后,即将响起熟悉的话音时对面接起了电话。
        “这里亚瑟.柯克兰,弗朗西斯?”,那边动静不小,亚瑟貌似跟周围的人打了声招呼走到相对人少的地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他刚想把最近的苦闷全部都说给亚瑟听,但是瞥了眼女人离去的背影,“……我想你了。”他听电话线另一端半天没声音,大概能想象亚瑟无奈到翻白眼的模样,突然毫无征兆地捧怀大笑,露出了打破这些天悲伤的笑容。
        “好吧。”,他不禁庆幸自己在回来之前央求过周围的人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亚瑟,“就只是想念你了。”
        “……你其实可以买票过来的。”,亚瑟闷闷地声音传过来,他闻声苦笑地仰头看向头上方挂着半满的输液瓶,“嘛,还是先乖乖解决好你那‘关乎生命与灵魂’的事情,我并不期待的。”
        “好啦,我知道的。”,他向走过来的小护士摆了摆手,把食指靠在嘴唇上,“对了,这次还有挺重要的一件事要告诉你来着。”
        “什么?”
       “唔嗯,我要是说出来你可要冷静些啊,先答应我,拜托。”,他的眸子里满是纠结,内心非常听见对面不和谐的拒绝或者因为事情太忙而挂断电话,这样他就不用把接下来伤人害己的话讲出来了,“拜托……”他的语气沾染上了这些天唯一的哭腔,不过这好像令亚瑟加深了误解。
        “好吧。”,亚瑟复杂地应下了,“我很忙的赶快说,别墨迹。”他在听见这句话时眼前突然黑了下来,不过也只是瞬间的事,他装作自在的接上亚瑟的话。
        “啊,好。”,他轻笑一声语气平淡地就像平日交谈天气,“我们分手吧。”
        听筒那边有声东西撞击瓷地板的巨响,他立马翻被子拔掉针头提拉鞋子走到外面,不顾周围人的目光紧张着对手机大声喊亚瑟的名字。那边再次传来声音,他才放心靠着墙壁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缓神。
        “为什么?”,亚瑟的声音出奇的平静,“请您告诉我一个值得信服的理由。”他仔细回忆曾经的亚瑟,貌似这还是他第一次低声下气地对别人说话,这个假设让他心痛。
        “……能说没有理由么?”
        电话挂断了,没有任何犹豫。他把手机放在身边,就像在家那样头埋在膝盖里,膝盖被手臂保护着。有个人拿起他的手机坐在身边,他知道是谁所以没有任何表示。
       “这样……对你们都没有好处。”清脆一声,是咖啡罐的拉环被拉开的声音。
        “我不想他受伤。”,他的声音闷的发慌,“可能对您有些残忍……但,哪怕只是可能我也不会用他的生命去下赌。”
        “我知道的,我懂。”,女声很平淡,没有一点被人拉开伤疤的痛感,“说起来,你打算怎么办啊?”
        “我打算把房子卖了,租了也可以。”,他抬头怔怔地看向面前的墙壁,“把课业提前完成……然后?我想离开这里,去那里都无所谓了。”
        他们沉默着,周围的或是医生或是护士或是病人和他们的家属走过,穿着不同的服装,各异的神色。交谈着,争执着,担忧着,欢喜着,也与他们无关。他们目送有人从诊断室走到病房,或者从病房推到手术室,再者从手术室转移到一个与世隔绝的房间。
        “是个好想法。”,那人开口了,“真的,我佩服你镇定的速度。你真的是大学生吗?”这话里带着古怪的意味让他们笑了,笑得干净透彻,大彻大悟的感觉要比受到过大刺激后的疯狂要好很多。
        “我有时候也会思考这种问题。”,他收敛住笑容,之前大笑出声的不是他一样,“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其实我应该想的更深,而不是这么果断的给对方自认为的安全……搞得现在谁都不好受。”他说着苦笑三声就快速拔掉自己的电话卡,恢复到原先的姿势靠着椅背陷入沉默。
       “……那个时候我不在现场,我被朋友叫去酒吧聚会了。一听到那个消息我就以自己能想到的最快的方式到达她身边,还是边拨打救急电话边到的。”,那人惨淡一笑,“但终归完了也晚了,凶手挺聪明的,之后就自行抹脖子,没办法找他算账。当时我就在想,是不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不是我没遇见她就不会这样?后来想到我自己都进了精神科。”弗朗西斯听她说的平淡,忍不住想安慰的念头被她揉头给揉回去。
       “后来,我才想明白。如果真的不曾遇见她的话我想不到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人生没有她存在的我还是我么?这还真是个麻烦的问题。”,她顿了顿,“也有简单的答案,我想,你也知道这答案的。‘爱’对于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对我来说,就是我应该活着。”她笑了,雨过天晴的笑容非常灿烂夺目:“因为我身上还有她的爱呢。弗朗,你要记得,不管你爱的人是谁,千万,不要辜负他,自己一个人先走啊。”
        出院后弗朗西斯就不动声色地把房子卖出好价格,而且他原本的学分就够他提前跳级了,正好这些多余的学分有了用处。他在领到毕业证后就转身跑到机场买票,没跟任何人打过招呼飞到加 拿大去了。
        他看着手上的毕业证,又想起自己挣学分的路程。其实没别人那样全靠比赛和考试合格,他是考试和跑专业。因为他报的工程,亚瑟报的经济系,他只是想在两人交谈时没有代沟,没想到现在就正好帮到他了。
        心里唏嘘是心里,不能落在脸上念叨在嘴里长吁短叹。姑妈的朋友,也就是那女人,在医院随口说了句可以来找她于是弗朗西斯就收拾好行李站在她给的地址住处前,犹豫片刻还是摁了门铃。
        “呦,来的真快。”,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拉开大门,“看不出你还是行动派的,进来吧。”他木然地点头,提着行李箱踩着地毯跟着她的步伐进到客房。
        “你来的太突然,所以没整理好。”,响起一声响亮的开关声,“如果要常住的正好,这以后就是你的卧室了。”天花板上的水晶灯霎时亮起,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虽说“没整理好”,但是布制品的地方就没有折痕,家具上不合时宜的有些细痕。
        “这个啊。”,她用食指慵懒地敲了敲门槛上的抓痕,“是弗朗丝发酒疯时留下来的。”说道的时候她的眉眼带笑,带着萦绕不散的温柔。
       “……麻烦了。”,他默默地对她说,“还是谢谢您了。”他扛着行李箱到衣柜前,见到她笑着摆摆手。
        “不用客气,你是弗朗丝最亲近的人啊。”,随后她话题一转,“你先熟悉一下,我叫仆人带你去浴室,你这身衣服也该换了,还穿着我第一次见你的那衣服啊。”
        直到自己看见自己有多邋遢,弗朗西斯才敢肯定面前的男性是他。他出去一向是整齐的,刮好胡子整理好衬衫都是常理,但他现在下巴上长出不少胡渣,黑眼圈重的好似有人朝他双眼上砸两拳,身上那套还是见到亚瑟那次穿的没换。他洗干净后欣赏着自己的脸,最后放下了剃胡刀。
        女人看见他这幅样子抿嘴挑眉,很有家教地没有在他面前和背后评头论足,只是关心的说句该去好好补觉了。他觉得这话特别中肯,于是二话不说抱着软被投入到睡眠温暖的怀抱。
        一睡就从早晨睡到隔日清晨,那女人没有叫他只是给他补觉给予了充分的氛围,他由衷的感谢她。侧头便是看见了床头柜上的玫瑰花瓶,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那是属于谁的,会在这里会奇怪才是大惊小怪。
        他打算扭头再睡一觉时恰好看见另一个柜子上刻的行话,看完后他就彻底睡不着了。
       「当你降临我的生活时,我就知道你是我无法避免的劫难。*」(*出自泰勒.斯威夫特的歌中《I Knew You Were Trouble》中文名《我知道你是麻烦》)
        “起的还挺早。”,她瞥眼他翻了翻报纸,“不再继续睡会?”
        “不了。”,他看见她没来由地想起凭直觉就知道是他姑妈刻的那句话,“我想,我应该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了。”他咬着大厨做的早餐面包,舌尖上的味蕾传递到大脑是舒服的滋味。他没来由地想起亚瑟当年做的“枫糖蛋糕”,摇头苦笑着想反正接下来的人生都没了彼此参与有何必添忧呢。
        “你先散散心也可以,我给你把钥匙。”,她让女仆下去端了个金属物品,“我这里的钥匙也只有两把。”大概那把原来的主人也是姑妈,他摸索着钥匙本身从穿孔处摸到朵细雕的鸢尾花。
       “我知道了。”,他将餐具摆好,“那走了,再见。”双方点头默不作声当作回应,他套上自己的黑色风衣离开那个大的吓人的地方。
        时间会磨炼所有人,将曾经意气风发的小子从天不怕地不怕变成沉稳可靠的人,使那些锐利的菱角和自傲的态度打磨到不会做负气事的心境了。这就是成长,不想承认它的存在也要跟随岁月的步伐不停留于一处。看着过去哭丧脸小孩子气的自己也只能说句“原来哥哥是这样的啊”,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他这几年不再那么轻浮了,尽管口头上会不由自主地说上几句但是已经成为相当可靠的人了呢。因祸得福?如果可能他不想用如此沉重的代价来成为现在的自己,但这世界从不存在“如果”的字眼。
        他抱着一袋面包打算回家时路过了家酒吧,坐在酒店那扇可以看到外面窗户旁边的人也恰巧看见了他。他手里的袋子差点手一松归于尘土了,那个人也好不了哪去,刚举起杯子喝的酒里直冒泡。
        不,大概是长得相像。他们用相同的理由安慰自己,随后假装从没看见过那样他们擦肩而过了,像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行色匆匆不会留下过多的痕迹。
        在看到那个人时弗朗西斯是在半夜,他本着哪怕有可能也要来看眼的心思就跑了出来,没想到会“恰巧”碰上那个人发酒疯。他捂着额头嘟囔句“你的酒品怎么还是那么差,明明酒量挺好的”替那个醉的不成样子的人付了钱就拖着他回了自己家。
         这些年他找到了挺不错的工作,他选专业的眼光还是很好的,也有了积蓄在外面买栋小房子定居。他认认真真地歪头打量瘫在床上的人,突然间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我说什么你都会回答吗?”,他用手指戳了戳那人柔软的脸颊,“亲爱的亚瑟?”
        “不要叫的那么肉麻……”,亚瑟无力地嗷了两声作为抗议,“那是当然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谎啊……”
        “那问你啊,你喜欢喝茶吗?”
        “喜欢。”
        “喜欢波斯猫吗?”
        “喜欢。”
        “喜欢弗朗西斯吗?”
        “爱。”
        弗朗西斯震惊不小,他看向嚷嚷着他听不清话的亚瑟眼神中已有些复杂。半响只能认命地揉了揉躺在床上人的头发,脑子里在思考转日的安排。
        “话说,你那些兄弟也敢放你独自出来闯荡啊。”,他端了杯咖啡坐在不远处的电脑桌边加班办公,“他们人呢?”他嘬了口具有美式风格的咖啡,继续看面前的设计图。
        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砸中他的后脑勺,他差点埋在马克杯里的咖啡。“他们才不关我的事呢……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亚瑟已经坐起来了,蜷缩在一起的身影让他心脏微疼,“你也是……什么都不告诉我……”亚瑟向旁边直直的要躺下,他眼疾手快地接住放回床上整理好。
        “麻烦了……这里是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是安东尼奥吗?”,他接通了很久未打的电话,简单寒暄几句就开始进入正题,“你在西欧啊,那基尔伯特呢?”
       “基尔伯特他好像在加拿 大。”,安东尼奥的声音时隔多年后在弗朗西斯耳里听起来格外的亲切,“跟你说,那家伙现在对欧罗巴中部偏北的那篇国土产生了特殊的情节呢,你去见他的话注意这点。”
        中偏北?他回顾自己学的世界历史,大概也知道安东尼奥隐晦提到的地方是哪里,道了谢以后就收拾收拾打算去找基尔伯特。他做好隔日的早餐放在冰箱里,留下很多便条和一把钥匙就离开了。
        之后就发生了酒吧的一幕,现在弗朗西斯心绪很乱,把请假在家看历史纪录片的基尔伯特用电话叫出来后发牢骚。没办法,他实在不是能把话憋心里的人。
        他说完话口渴,就又找调酒师要了杯波本威士忌。基尔伯特在一旁托腮看他的行为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接过酒杯正要喝时被基尔伯特换成了黑啤。
        “……咳,不要那么看我。”,基尔伯特侧头观赏壁墙的油画,这话听的他非常不舒服,“还有你对亚瑟应该也是亚瑟对你的感情……吧?”他才想起来,基尔伯特这人唯一对待像老伴的似乎就只有那只黄鸟,按照普通鸟的寿命来算也应该像他的皮埃尔了。
        他的眼神不自觉在想到时带了点怜惜与感慨。
        基尔伯特的眉毛抽了抽,他按耐住想要扭头就走的内心。“喂,你到底把本大爷叫出来干嘛的啊?”,他挠头不爽,“该不会只是抓出来发牢骚的吧?”当他看见弗朗西斯举的笔直的握拳大拇指手势时他真的想一把掌拍在那个人天灵盖上,他忿恨地喝着波本发泄怒火。
        “对了,小少爷和伊莎去哪了?”
        “他们啊……”他认真地想了想。“小少爷回老家发展了。”,他没能及时捕捉到弗朗西斯的表情真是可惜,“这样的话伊莎你就知道了吧……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弗朗西斯一听就知道伊丽莎白最后的去向了。尽管不想,他看基尔伯特的眼神很像看路边的流浪狗,摇头叹气。
        基尔伯特表示自己真的要压制不住心中喷涌的怒火,他手背已经青筋毕现了。不过基尔伯特想到一个问题“反正你们也爱着,干嘛还那么僵啊?”他不理解,彼此相爱的人不就应该在一起吗?为什么还要纠结?
       “像你这种没经过恋爱的人不懂……”,弗朗西斯对上他的目光后立刻转移了话题,“我很好奇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网上的爱德华不都删完了啊?所有人应该死守着才对。”
        “什么叫‘所有人’,应该是只有‘我们’才对。”,基尔伯特提醒他,“还有你管不了的因素在呢。而且叫爱德华黑进去删本来就告诉过你不是长久的法子,你应该知道会有事情败露这一天的。”
        “不要把话说的像刑侦片行不行?”,弗朗西斯闷闷地说,“我又没犯罪啊。”
        这该怎么办?
        这可怎么办?
        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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