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完美的悲剧无外乎把美好变得破碎———鲁迅

【奥洪】4'33''

        无声是不存在的,哪怕它在乐谱上是空白。

        罗德里赫看着面前的孩子毫无形象的大口吃他刚买的软面包,那孩子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停顿了自己的吞咽行为。他摇了摇头,递给那孩子一杯温水。 
        “谢谢,先生。”,那孩子在吃完后满足地拍了拍肚子,“您的好心会被上帝所眷顾的,不过我想我该继续旅程了,所以再见吧,再见。”那孩子舔干净嘴角的面包渣后起身,将要离开时罗德里赫下意识地叫住那孩子。
        “等一等——先生或者小姐。”,罗德里赫伸手,却没有抓住那孩子破损的衣角,“我想说,您就这么走了?还是带点盘缠比较好。”他从自己藏蓝色的大衣口袋里掏出全部的纸币,真诚地递给那孩子。
        “您想什么呢,我是不会——”
        “如果觉得还是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给您这个。”,他把套在大拇指上闪着水晶昂贵光泽的金戒指放在那孩子手里,“这是我仅剩的东西了,抱歉只有这么些……” 
       “收起您的可怜,我是不会再接受您的施舍的。”,那孩子坚决地摇头,“面包与水的钱我会在有钱以后还给您的,再见了,这次是真的。”
        那孩子走了,挥挥破烂的衣袖,没有留下任何残温。就那样的,毫无遮掩地推开了甜品店的玻璃门走到雨幕里,受风雨的洗礼。
         年迈的茨温利管家走近他身边,轻声提醒他下午的艺术课程。罗德里赫顺从地跳下椅子,跟他坐上马车。闲暇的休息时间离他远去,而忙碌又迎面而来,不掺杂一丝情义。
       “小少爷。”,穿着巴洛克礼服的女士用包裹在白手套里的食指敲了敲黑色三角架钢琴,“我讲的课那么让您感到枯燥吗?”
       “对不起,卢卡谢维奇女士。”,罗德里赫低头,“我对于自己的行为倍感抱歉。”
        “那就请不要再犯了。”,卢卡谢维奇女士绿眸中的严肃渐变为温和,“不过我想我下课以后暂时是有时间的,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并且不想告诉其他人的话,可以来跟我说。我向上帝起誓,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罗德里赫笑了,眉眼弯弯,就连头上倔强的一缕发丝也颤了颤。他翻开曲集,随手就翻到了《幻想交响曲》。卢卡谢维奇女士也明白他的意思,她站起来,默契地朝面前小孩眨巴眼,随即嘴角牵起温柔的弧度。 
       “卢卡谢维奇夫人,怎样做才不会让人觉得我是在可怜他们呢?”
        “这是个问题……我觉得太深奥您也听不懂啊。不如这样吧,您去写乐谱吧,以他们的思想,他们的目光,他们的生活为基本。去写吧,这样可能就会明白了。” 
        伊丽莎白提拉着裙子和她的行李,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几分钟以前,她已经对着马车夫交出身上最后的几个子了。那马车夫笑得极其恶劣,她下意识地说了句我觉得您应该好好清理一下牙齿了,她就被赶出来,差点失去自己仅剩的行囊。
        “我不就说了实话嘛。”
        她嘟囔着,拉着皮质箱走走停停。身边有阵飓风差些将她卷去,她愤怒地回头,那矫健的畜生从鼻孔喷出热气,马车夫拉着缰绳嘲弄地大声嘻笑,似是在讽刺她的无力。
        她忿恨地在原地跺脚,却真的像马车夫想的那样,她真的很无力,皮质箱里的物什已是她全部的财产,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住所是在何处。跟所有穷人一样,她要为了生计而思考,但绝不会像没骨气的人们出卖自己的身体或者乞讨,她为这些人感到羞耻。
        那怎么办,她问自己,那怎么办。
        现在的局势是富的人会一直富下去,穷的人就算是有几张新钞票也会因为沉重的房租要了去。
        那怎么办。
        她身无分文,如果她能狠下心来把家人最后的遗物换成一些硬币还是有些底气,可她不会。不能抢,不能偷,不过她想教堂也许可以收留她,只要她愿意信基督教的话,当修女还是能给吃给住,并且不会产生负罪心理。
        她掏出一块怀表,看见了贴在指针下方的照片,那是她家人在世时所照的全家福。
        好了,当修女的想法可以打消了。
        当伊丽莎白还在苦恼自己未来的生存时,城市的另一端,埃德尔斯坦家的庄园却发生了不友好的争执。
        争执的起源很简单,埃德尔斯坦公爵先生非常想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唯一贵族血统的罗德里赫子承父业,但是罗德里赫和他意见不符,他希望在不收家族资助与人力保护的情况下自己去亲身感受并经历人间冷暖。 
        “你出去历练我没意见,是的,没有意见。”,埃德尔斯坦公爵用手杖敲击地面,“但是你必须带上钱与茨温利,必须,以你的能力什么都不带就出去估计活不过一个月!”他用手杖点地,在柔软的地毯表面留下小小的凹陷,他离去,皮鞋踩在羊毛毯上发出些许声响。
        罗德里赫颓废地低下头,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生气了,再说话很有可能就让他关禁闭——还是没有乐器乐谱和书籍的房间里,他知道他家是有这个房间的。身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兼管家瓦修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的牛皮箱子拎起一起回到他的卧室。
        “等等吧,再等等吧。”,瓦修语重心长地说,“你不可能和你父亲断绝父子关系吧?别说什么决绝的话,我知道依你的性子是不可能的。我也不会帮你,你现在私自出去就是火上浇油。”瓦修摇头,像是年暮之人的叹息,他无声离开房间,关上门,给罗德里赫留下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罗德里赫烦躁地挠着他的头发,干脆坐在钢琴前弹起愤怒的《蓝色多瑙河》。他起伏不定的呼吸在按下琴键的那刻开始就逐渐平复下来,直到最后落下的休止符,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都在施特劳斯的小圆舞曲中升华。尽管他每天都会弹一遍,但令他惊讶的是每次都会有不同的领悟领略于心——这就是音乐独有的魅力。
        他的父亲,家族的当家,埃德尔斯坦公爵先生正在书房唉声叹气,这和他在日常表现出的活力毫不相应,或者说,这才是属于他年龄的行为。他伸出保养的好却依旧有些皱纹的手抚摸放在红木桌子上的小画像,那是罗德里赫只有到他手肘那么大时请好友画的。
        油画的边角和他相同,在岁月的洗礼中也变得模糊了。他深情地看着画中黑发笑得完美的女士,悠悠然又叹一口气。
        “请不要着急,公爵大人。”,瓦修踱步近到他面前说,“我相信,罗德里赫少爷会明白您的心意的。”
        “你说就他那生存能力,在这动荡的社会能活下来吗?”,埃德尔斯坦公爵有些恨铁不成钢,“他大都像维蕾娜,唯独这倔得跟筷子样的性子像我。”
        这倒也是,瓦修默默在心里说,不过他还是面不改色地守在老主人身边,他知道老主人对自己这个疼爱有加的儿子向来是没有办法的。 钢琴声从不远处传来,铿锵有力的节奏让人难以相信这是《蓝色多瑙河》,可凭借着良好的艺术修养在书房里的二人都知道这的确是。二人相视一眼,老公爵先生皱着眉心又是一声叹息。 
        “让他去吧。”,埃德尔斯坦公爵重点强调的是后几句话,“记住,一定要派人拿着些钱财秘密跟在他身边。不要让他发现,必要时可以强制把他带回来。”他揉了揉眉心,看着瓦修少有的勾起嘴角退下去吩咐了。 
        “你说,维蕾娜,我们这唯一的儿子怎么这样不让人省心啊。”
        罗德里赫听见这消息,兴奋地手里的乐谱散在地上都不自觉。瓦修见此没有告诉他还会有人跟着这事,帮他收拾好行李以后就把他送到门口。
         他回头,第一次以陌生人的角度来看待他家也是日后他的庄园。高耸的铁门上刻着法式圆体字的“埃德尔斯坦”,正如同他为同样出身于奥地利的莫扎特骄傲一样,他为这个古老的姓氏而感到发自内心的骄傲。
        从远望去,属于在他年幼便因为多病而逝去的母亲的美学在花园与前门的布置展现无疑。也许那时的审美在现在看来有些老套,他母亲不是,他母亲在年轻时就是位非常有名的艺术家,即便在他出生之后也是如此。 
        在铁门两边刻着拿着号角昂头的安琪拉浮雕,石英路在中间画了一个圆,圆心是抱着水瓶的维纳斯雕塑,她在水中沐浴,水幕也为她带来朦胧的美。后面有宽广平阔的石铺路直通别墅大门,在别墅周边分开,将别墅的壮观与优美展一览无余。又在路周围栽种些梧桐树,茂盛的树冠把别墅衬得富有活力又不至于太过张扬。
        正如他父亲经常说的,他的母亲,维蕾娜非常优秀,从她所留下的点点滴滴可以看的出来。爱与对艺术的追求表现无遗,他抬头再看,看见了站在书房从窗户看着他的父亲。
        尽管他的父亲不服老,但眼角细碎的皱纹和已经发白的棕褐头发都再叙述岁月不饶人这一事实。深邃又火热的琥珀绿眸温和地看着他,双手背在身后,罗德里赫明白他的意思向他招手,向别墅招手,向他的钢琴和书柜招手。他接过瓦修递给他的牛皮箱子,背上小提琴,这就是他此时此刻全部的家当了。
        他离开了,同时也标志了他会和所有为自己而思考的人们一样为自己的生活着急。
        伊丽莎白硬着头皮敲开木门,诚恳地对屋子的主人说明来意,并表明自己会按时交房租的决心后又被赶出去。她叹气,把皮箱扔于地坐在上面,看着潮湿的墙壁发呆。
        叹息声应时而起,她愣了一下紧接着跳开原来的地方看周围,却扫到一个也对着墙壁发呆的青年,他脑袋顶的一缕头发随着叹气的动作也颤颤巍巍的。
       “噢,您好啊,美丽的小姐。”,罗德里赫这才发现身边的姑娘,“我是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希望我刚才没有吓到您。”起身,手摘下帽子贴在小腹上,另只手背在身后,他朝伊丽莎白微鞠躬。
        “不不,不用讲这些虚礼了。”,伊丽莎白摆手,随即清了清嗓子,“我是海德薇莉.伊丽莎白。埃德尔斯坦先生您好。”她伸手,罗德里赫抬眼对上那双璀璨的绿眸笑了,也伸手握住她的。
         罗德里赫从不知道交朋友可以这么轻松……好像错了,应该是与异性交谈可以那么轻松。
        身边的姑娘欢快地说着,嘴里念叨的故事是他陌生又好奇的,她不像那些贵族小姐们扭扭捏捏放不下自己的淑女架子。她倒是像一位久别重逢的知己,放下了性别的成见,跟他互相交换着对同种事物的不同理解。她不会对罗德里赫说些这不行那不行,也不会说全都听您的,她有主见有思想,这是罗德里赫所欣赏的。
         伊丽莎白也惊讶于罗德里赫的曾经,他和她在日夜中构想的贵家公子不同,没有奢华成性,没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没有深沉的城府与心机,甚至会和她一样蹲在陋巷为生计操心。不过最让她震惊的是罗德里赫对名利的态度,她不禁在想,是怎样的家庭才能养育出这样看淡名利追逐艺术的人啊。
        罗德里赫对她所经历过的感到好奇,但并不会为她的过往而表现出怜悯的姿态,只是感叹物是人非。他们就像未曾相遇的朋友,一拍即合,罗德里赫简单干脆的气质与决绝的勇气是她所赞赏的。
        罗德里赫伸出手把她轻柔地拉起来,她拍拍屁股,拎起行李就打算拉着罗德里赫去敲响下一户人家的家门。
        “嘿!伊莎!”,年纪轻轻就一头华发的青年叫住他们,“呦,还有埃德奥斯坦家的小少爷。”伊丽莎白回头看,罗德里赫挑眉,那青年眨巴着眼睛笑了。
        “怎么?不认识本大爷了?我是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啊。”,那青年挠着一头乱糟糟的银发,“还有啊,小少爷,我和你还有点血缘关系呢。”有只小黄鸟飞到他的肩膀,罗德里赫除去惊讶于他的话,还惊讶于那只鸟居然能飞。
        “血缘关系?”,伊丽莎白瞥眼茫然的罗德里赫,“基尔你该不会在乱套交情吧,人家可是未来的公爵。” 
        “噢,看来伊斯特——也就是埃德尔斯坦老公爵没说过我的存在啊。不过没关系。”,基尔伯特向他们欢快地招手,“跟本大爷过来吧,看来你们是没住处了。”
        罗德里赫有些懵,他现在都不能理解这突然降临的亲戚是怎么回事,估计他要是闷在别墅和贵族圈子里是一辈子不会知道这档子事吧。他苦笑,伊丽莎白主动握上他的手,给予他有力的安慰。
        基尔伯特的家不算大,和那个时代的所有中阶同样住在只有三层的公寓里。伊丽莎白和罗德里赫找到他给予的空房间住下,罗德里赫惊喜的发现那里有一架小型钢琴。
        “这是给路德——也就是我亲爱的弟弟所准备的。”,基尔伯特对他解释说,“不过你需要的话可以用的。”
        罗德里赫真挚地向他道谢,即便他不知道自己与基尔伯特的关系可以好到把房间借给他住并且允许他任性的要求。
        伊丽莎白看了眼基尔伯特,又看了眼罗德里赫,沉默着把自己东西布置好。
        傍晚,基尔伯特以不希望在多担负两人的生活费还要为厨房再支付维修费为由阻止了罗德里赫进厨房,伊丽莎白和罗德里赫提议去试试演奏小提琴来庆祝他们首次找到借住的房子。罗德里赫答应了,同时基尔伯特的弟弟路德维希开开门,看着客厅里闹腾的三个人内心充满讶异。
        基尔伯特这才后知后觉地把他带到屋里,向他介绍屋内的两个人。“这是你的伊莎姐姐,我觉得你应该记得。这是罗德里赫,是埃德尔斯坦家的小少爷。” 
        不知道为什么,罗德里赫觉得基尔伯特的介绍有点怪异,伊丽莎白向他点头,示意自己也感觉到了。好在路德并没有受到影响,他温和地朝每个人道好。
        罗德里赫很喜欢路德维希,就像前辈对于优秀后辈的喜欢。路德维希很能干,也很知书达理,他从不会抱怨自己的家境,反而是尽量的让自己的哥哥省心。
        伊丽莎白在日后对罗德里赫说过,这是因为基尔伯特因为让路德维希能够上学,于是自己就向学校申请退学了。罗德里赫问她难道他们没有监护人吗?伊丽莎白摇了摇头,说没有,他们本来就是重组家庭,他们的父母在基尔伯特还只是少年时就相继离去了。
        伊丽莎白在到处寻摸适合她的职业,罗德里赫也会多留心每日送到邮箱的《泰晤士报》,基尔伯特说他们不会找工作,可他自己每天累个半死得到的获劳也是半斤八两,付了房租以后勉强满足能四个人的胃口。
        罗德里赫闲着没事的时候会跟他们一起在路德维希陷入熟睡的时候去酒吧,他们是借酒浇愁,罗德里赫只是远远地看着,看着酒吧里人们的喜怒哀乐,用音符记录下一切。
        每次回到自己只能放下单人床和一个小桌台的房间,就抓起钢笔记录下脑海中的所创作的乐谱,写到别扭的地方就会拿起小提琴奏响它,经过实践来得出最后的确立。每每这个时候,他们大都醒了,会对罗德里赫写出新的曲子表示发自内心的庆贺。
            “兄弟,我为见证你创作出新杰作感到荣幸。”,基尔伯特边打哈欠边说,“为什么不试着投给出版社呢?” 
        “罗德恭喜你创作出好曲子。”,伊丽莎白顿了顿,似乎在思索着好词来组句,“你知道的,我对艺术不太精通,所以我只能发自内心的为你庆贺。” 
        罗德里赫微笑着接受他们真挚的祝贺与赞美,对于基尔伯特的建议罗德里赫也想了很多,他觉得自己写的不够好,但是自尊心驱使着他去投稿。于是他就那么做了,基尔伯特与伊丽莎白开心地说你那么厉害一定会被接受的,到时候别忘了请他们吃酒。
         一语成谶,罗德里赫就此出了名气,乐团也有人请他去演奏。这里面还包含一件有趣的事情,那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居然是基尔伯特的故交,真令人讶异,首席小提琴手乍一看也不是个踏实的人,但当他用小提琴拉响克莱斯勒的《幽默曲》时,他作为首席的实力完美的彰显。
        结束时掌声拍的惊天响,隐隐有台下演奏《命运交响曲》的风彩。伊丽莎白看了眼身边拍的手都发红的两个人,摸着下巴暗道难道是我不懂音乐吗,随即摇头,拉着裙子坐下来等待下一首钢琴曲。
        回家途中罗德里赫依旧兴奋地叙述方才听过的音乐,弗朗西斯在他的嘴里变成“对音乐奉献出自己的热情”的伟大的人,那位在他之后出场的宫廷钢琴家则被他称为“不仅侮辱了贝多芬,更侮辱了缪斯”的不堪的人。来往行人看向他们的目光令伊丽莎白不安,罗德里赫刚要继续说时被基尔伯特一把捂住嘴“别再为我们拉仇恨了,我们只想安全地回家”。
        伊丽莎白刚想对基尔伯特出手教训时才意识到颇为严峻的问题。“我们在哪?”她张望四周,罗德里赫摇头,基尔伯特这才发现自己的所在处并不是一个好地方。 
        “快离开啊!”,基尔伯特拉着他们毫不犹豫地就跑,“我们这是到死巷了。”
        正如埃德尔斯坦公爵说过的那样,他们所处的社会太混乱了,在贫民窑,你是无法保证任何事情的,包括安全。基尔伯特和伊丽莎白都深知这一点,罗德里赫虽然不太清楚,也大概了解其中的厉害性。
        “谁领的路啊!怎么竟是死路!”
        “我哪知道啊!”
        罗德里赫暗自掩面,直到他差点撞上前面的基尔伯特,他才看清楚面前的情况。基尔伯特和伊丽莎白站在他的前后,巷子直通通的,月光从上而下散于地,前后所站之人的影子被拉长,遮盖住罗德里赫三人。
        基尔伯特咬牙,伊丽莎白挡住罗德里赫,面前皮糙肉厚肌肉发达的人们在他们周身包围。为首的那个意外瘦小,他拿着一掌长的匕首,背着月光对他们露出冷兮兮的笑。
        “明明只是一个和阿西差不多大的小鬼头。”,基尔伯特全身都抖了抖,“却散发着令人反胃的味道。”
        “留点口德吧。”,罗德里赫扫了眼基尔伯特,“没看见包围圈正在缩小吗?”他们不断被逼着往后退,直到背部贴上冰冷又残有难闻粘稠的墙面。
        “罗德……你会打架吗?”伊丽莎白斟酌着出声。 基尔伯特刚想嗤笑她的天真却因为听见罗德里赫的回复而震惊原地。“我会。”,他的声线依旧好听,“小的时候和父亲学过一些近身格斗术,我还会用呢。” 
        只记得那天,他们可以依靠的只有彼此,他们不知怎么就勉强从包围圈杀出一条血路。互相搀扶着,狂跑着,用智谋把那些人甩在身后,安全跑到了公寓后放肆地大笑。路德维西下楼傻傻地看着他们,基尔伯特抚摸着他的头跟他去楼上哄那个可怜孩子睡觉。罗德里赫和伊丽莎白守在门口,相识而笑。
        茨温利后来跟他们说老公爵知道了非常生气,瞒着王室和议员他们当场命人抄了那些混混的老巢,不过那是以后记录在历史里事情了,和当时的他们无关。
       罗德里赫的事业受到了牵连,再没有任何出版社愿意接受他的稿子,也没有乐团说我来收留你吧,更没有工作来欢迎他。
        然而,基尔伯特的房租到他能承受的极限,也有人来收税了。
        他们都在着急,伊丽莎白说要不然我替你垫上吧,罗德里赫拒绝了。基尔伯特也很烦躁,他看见了茫然的路德维希就带他出去转转顺便消化刚咽下肚的黑面包。
        罗德里赫拿着他的小提琴,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屋子去街道。但令他惊奇地是居然还有个小孩子也呆在那,小孩子身体软软的,说话也软软的,却拉着要有他身高小半的小提琴和罗德里赫一样讨生活。
        罗德里赫想了想,他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母亲的怀抱里摸钢琴,父亲于一旁笑着看他们踉踉跄跄弹出《小星星变奏曲》。
        那可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美好的就像梦境。可梦境终究会破的,这一切中止在母亲进入了永远的睡眠,父亲对他还是很照顾,但那照顾里歉意的比例是要过半的。
        罗德里赫试了试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也就是那把小提琴的音,深呼吸轻微地抖了抖右脚,弓碰弦左手揉弦,缓缓地拉出属于《卡农》淡雅的前奏。到隔八拍时加入了轻快的音乐声,也是《卡农》,意境不相同但依旧可以完美的融入进去。相融的结果意外的完美,复调的优点被完美地展现,一曲终了,两把小提琴在主人手中为这曲献上最后的休止符。
        掌声雷动,罗德里赫还是赚了些钱,他沉思片刻,挥手叫过那孩子近前来。“这是您的了,小天才。”,他把大半的钱放在那孩子手里,“记住了啊,除了自己外不要轻易给与别人噢。”那孩子软软地道谢,拎着自己的小提琴就离开罗德里赫的视线。
        他渐渐攒了一些钱,除去供用日常的生活外还是有些富裕的几个硬币。这期间他写出了音乐剧,名字就不提了,因为这音乐剧挺失败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女主演的声音太过娇柔,男主演唱不上去。”,他愤怒地说,“还有,背景音乐的演奏错了位,我不管其他的什么,就单说这个足够让我吃不下饭了!”
        他的脾气在那个时候变得很不好,尽管只是在一些地方尖酸的挑刺而已。没人愿意和这样的他合作,他倒是乐得自在。伊丽莎白为他担心,基尔伯特依旧每天辛苦地去工厂挣钱。终于,有一天基尔伯特撑不下去了,他累倒在从工厂回家的途中,他接受了上帝给于镶了金边的邀请书中,永远地离开了劳苦的人世间。
        葬礼在乡下的小教堂里举行的,基尔伯特从不喜欢过于奢华,喜欢事实求是所以葬礼的布置也非常简单,只有一口用橡胶木喷了防虫剂的棺墩。神父在讲台说他的生平,为他向上帝祈福在天国没有悲伤与劳累,劳累是需要重视的。路德维希没有哭,他沉默着把一个铁十字架放在基尔伯特的心口,伊丽莎白说那是路德维希准备给基尔伯特的生日礼物,用自己打临时工的钱买的。 
        小麦肤的男士沉默着把一朵白玫瑰放在他的棺材里,没有去看基尔伯特少有安静的面庞,他急忙转身走了,连前者的下葬都没有参加。罗德里赫知道为什么,他看见男士的目光在碰及棺材时红了的眼眶。
        伊丽莎白和罗德里赫沉默着,发现了基尔伯特的是他们,送基尔伯特去医院的是他们,首个知道基尔伯特已死的也是他们。他们早就经历了大喜大悲,弗朗西斯想必是了解这种感觉的。唯独可怜的是路德维希,这个年幼丧父丧母如今又失去哥哥的孩子。
        度过了没有闹腾的银发家伙的几个月他们还不太适应,值得一提的是一直跟在基尔伯特身边的小黄鸟也不见了,直到他们转年去扫墓时才发现刻着“基尔伯特.贝什米特之墓”的石碑旁边有个早已腐烂的小鸟骨架。
        伊丽莎白和罗德里赫商量过后决定在那家伙的旁边再立一个墓,罗德里赫费力地在小石板上面刻下“肥啾.贝什米特之墓”。他们是依靠基尔伯特平日对它的称呼加上它主人本身的姓氏写下的,他们真诚地祈祷那小家伙可以在天堂与基尔伯特再相遇。
        罗德里赫凭着良好的音乐素养与实力可以用自己创作的乐谱去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奏了,伊丽莎白与路德维希专程陪他飞到奥地利。罗德里赫的演出极其完美,加上自己将近十年的历练让他从年轻气盛的小伙子锻炼成沉稳的合格男士了。他不骄不躁地笑着面对台下的掌声,良好的贵族修养让他下意识的行礼,如同在小巷里对伊丽莎白做的那样优雅高贵不失身份。
        之后他和伊丽莎白举行了婚礼,在有着高穹顶大理石柱的教堂里,他没有邀请太多人,也拒绝了父亲撑场面的孩子气的想法。婚礼演奏的曲子是弗朗西斯友情演奏的《结婚进行曲》,婚纱和西服是父亲强制要求的礼服。
        那一天伊丽莎白很漂亮,微卷的栗发被高高的挽起,翠绿的眸子盛满了对他的爱与温柔,白色的长裙微蓬,腰间的曲线用金色的丝带展现出来,背后有个大大的蝴蝶结,下面是长长的纱裙衣摆。
        路德维希把她的手交到罗德里赫手上:“不要欺负伊莎姐。”罗德里赫诧异,再看去路德维希已经退下了。
        罗德里赫看这个少有红脸的姑娘说我愿意,他笑着跟在伊丽莎白后说了同样的话。
        他握住伊丽莎白因为在服装厂工作而微粗糙的手,对她轻声说:“你知道吗?我现在心里就像是有千万个朗格在弹奏小车夫。” 
        “噢,那你知道吗?”,伊丽莎白朝他灿烂一笑,“我的内心有万千的你在演奏卡农。”
        他的父亲没能见到自己的后辈就去了,他说:“不要伤心,我只是将要去天堂见家人了。”他苍老的手拍了拍伊丽莎白与罗德里赫的手背,随即闭上眼睛。他的心脏停跳了,他人生的乐谱写下了最后的休止符。
        继位几年后,他们家在有了路德维希以外有多了一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茨温利家也填了新人。罗德里赫看着眼前所拥有的,他对身边眯着眼睛享受阳光的伊丽莎白说他要用乐谱去写下他的一生了。
         在很久很久以后,大概人类史又经历了一次空前的人为灾难才重归于平静,那个时候关于当时首个勇敢走出贵族圈子的大音乐家埃德尔斯坦公爵先生的名字已经非常的具有重量了。他的创作也被重视起来,他的人生也在人前展现出精彩的一面。
         对于最后谱写人生的乐谱也被完整的保存了下来,但遗憾的是埃德尔斯坦的血脉却在那场灾难中断绝。
        因为那乐谱竟是“不完全”的,在最后一章的最后一页中间,有时长为4'33''的空白。没有钢琴家可以成功理解,甚至能为这惊世的乐谱填上属于完美的音符,他们不能,也没有资格。
        有人说,那是大钢琴家最后出名的恶作剧。
        有人说,那是因为哀莫大于心死。
        有人说,那是对于人生的慨叹,他领悟到的远不能写下来,只有他自己亲自演奏才可以。
        每个人对此的看法都不一样,没人知道那已经逝去多年的大钢琴家到底想什么,最后的空白理应是什么。
        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又或者正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才留下空白供后人去添。
        这谁能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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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来猜猜伏笔噢,至于到底是be还是he全在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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